我只記得他姓馬,全名實在想不起來.


馬先生寫過一篇桃園復興鄉上巴陵光華國小的報導,刊登在多多多年前的中國時報上,那年,我大三,是社團裡的幹部.

我們常常辦活動,假日去少年觀護所,暑假跟東海大學社團合作,在南投三育書院為自閉症協會小朋友辦長達兩個星期的營隊,寒假陪家扶中心的小朋友去遊台灣,陪他們做功課.這些活動,小的有學校補助,大的有企業贊助,我們只要出人跟力,這兩樣,對大學生來說,一點也不成問題.

那年寒假開始之前,我讀了馬先生的報導,很想為深山裡父母幾乎都不在身邊的光華國小小朋友們做些什麼.

我在家扶中心的活動之後,規劃了一個兩個星期的營隊,可是,學校說,給我們的補助已經超過該給每個社團的額度,沒辦法再給.

幸好,那年,我們剛得了聯合報一個鼓勵大學社團的獎,有五萬塊錢的額外進帳.社員投票,同意把這筆錢拿來用在這個營隊上.剪報貼在社辦公室裡,沒幾天,就簽了一串想去帶隊的社員名單.

學校在很遠很遠的山上,教室只有短短的一小排,最邊邊是學生的宿舍,裡面有一個小小的大通舖.
全校學生加加不過二十幾個,住校的倒有五六個.

小朋友住宿舍,我們就住在教室裡,鋪一層睡袋再裹一層睡袋,晚上還要冷醒好幾次.山上的水冷得不像話,早上洗臉,晚上洗澡,洗菜做飯給小朋友們吃,都,凍的不得了.

村子裡的人很親切,我們所知道的村子,不過就是學校右邊的一戶住家兼雜貨店,還有學校正對面的一人派出所.其他的孩子,都住在離學校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們問小朋友,幾點要起床準備走路來上學啊,五點!六點!小朋友答得很興奮,我們聽得心揪揪.

事隔很多很多年,我對那次的營隊還印象非常深刻,可能因為那是一次原本不在規劃中的活動,也可能因為,是那裡的孩子,太令人難忘.

我記得裡面有個孩子叫阿路米,瘦瘦小小的,眼睛格外的晶亮.阿路米應該是日文鋁的意思,我忘了為什麼他有這個綽號,不過,所有的小朋友都這樣叫他,連抽空上山回學校看看狀況的校長也這麼叫他,看顧雜貨店的老太太是他的阿媽,也這麼叫他.

阿路米有哥哥,不過哥哥跟爸爸媽媽一樣,都在山下工作,家裡只有他跟阿媽兩個人.每天一大早,我們還沒起床,阿路米已經咚咚咚的敲著教室窗戶玻璃,想找人陪他玩,每天晚上,我們已經瞌睡連連,阿路米還捨不得回家,幾乎從第一點開始,我們結束一天的儀式,就是送阿路米回家,把他交給一邊顧店,一邊陪上門買酒的客人喝上兩杯的阿媽.

有一次,結束活動的傍晚,阿路米說要帶我們去一個當天沒來參加活動的小朋友家,我們問他,要走多久啊,十分鐘,一路走一路問,永遠都說十分鐘,後來,我們爬了一個多小時的山路,才看到那個正在炒菜等爸媽回家的小朋友.原來,小學二年級的阿路米對時間沒概念,他所謂的十分鐘,是很遠的意思.

我們活動快要結束的前幾天,中央大學的社團也來了,就住在另一頭的教室裡,跟我們輪流一起用學校的廚房,煮出來的東西,跟我們一樣,怪怪的.他們的服務項目跟我們不太一樣,是村子裡的成人,有一次,我們送幾個住得比較近的小朋友回家,看到幾個中央大學的女生,坐在昏暗的屋子裡陪小朋友的媽媽整理一地的農作物,那個畫面,很令人動容.

我記得那個地方那時候還沒有公車可以到達,活動結束的時候,是學校的老師好心把我們分車送到最近的公車站牌,可是,我現在完全想不起來,當初又是怎麼上山的.反而很深刻的記得,阿路米跟在車子後面一路跑一路揮手大喊再見再見要再來喔的畫面.沒有玩伴沒有鄰居,不上學的日子,阿路米想必很寂寞.

因為這個學校,已經有其他大學的社團固定在暑假來辦營隊,隔年,我們沒再到這來辦活動,後來,我也沒再到過桃園復興鄉.

前一陣子我們為了去綠光森林,開車上桃園復興鄉,我沿路跟老公講著那個營隊的事,臨時起意,決定上山,再去看看那個小學.從傍晚一路繞著曲折山路,開到天色一片漆黑,山上已經起霧了,雖然離上巴陵只剩七公里,可是天氣跟路況都很差,我們討論了一下,決定暫時放棄,迴轉下山.一路經過大大小小修復一半的坍方,我一直不停的想著,當時,我們那群人,到底,是怎麼上山的.還有,長大後的阿路米,現在,是什麼樣子,那些熱情溫暖的大學社團朋友們,各分東西後,現在,又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PS聽說以前合辦過幾次活動的東海大學康樂社,居然因為招不到社員,關社了.唏噓之餘,想起了一些事.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Serendipit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