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lce far niente

身在百塔之城布拉格，反骨夫妻當然不會只是乖乖的一塔接一塔，於是，到達布拉格的第二天，我們就出城去TEREZIN小鎮，去看捷克境內，最大的集中營遺址．

TEREZIN位在布拉格的西北方，從布拉格佛羅倫斯巴士站搭車只要一個小時，候車月台是17號，車票59克朗，不必擔心搭過站，因為，沿路都非常偏僻，車程大概一個小時左右，看到終於有房舍人煙，就到了．門票180克朗(台幣270左右)

這個地方原本是個監獄，1939年納粹佔領捷克，1940年將這裡改成集中營，當成驅除猶太人到波蘭人奧茲維辛集中營的中繼站，在布拉格猶太人區博物館裡，有一層樓，展出的，正是當年那些猶太小朋友被關在這裡時的畫作與日記．

我們在博物館裡東瞧西瞧時，出發前太忙根本沒做功課的老公說：在集中營裡還能畫畫，還不錯！馬上被出發前有勉強擠出時間做功課的老婆吐槽：吼，連這都不知道，這是樣板．樣板．樣板，TEREZIN集中營被納粹拿來當樣板，宣揚他們一點也沒有虐待猶太人，所以，看起來對他們很好，其實對他們很狠．(有勉強做一點功課的老婆，此時洋洋得意如大牌導遊)

就在巴士站前方，往最明顯的建築物走去，先經過一大排筆直的樹蔭，大樹旁，是大片的猶太墓園，一個又一個，在陽光說，說著陰暗不堪的故事，有些刻著墓碑年齡，有些，只有簡單悲涼的一個入營號碼．　　　　　　　　　　　
擁擠的三層木板床，當年，就是這樣一個挨著一個，晨起夜睡，等待另一個天亮，等待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去的從前．

有的大牢房有天窗，有的，陰暗如地牢，同樣的大通舖，同樣的在角落，有一個共用洗手間，裡頭，大木板架高挖出洞，解決上百人的民生問題．

大大的集中營，只有一些零星的歐美觀光客．有時候，走著走著，會突然發現，大大的牢房裡，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於是，感覺到空氣在四周冷冷的飄．

我們兩個沉默的走著拍著，腦海裡，不停轉動著辛德勒名單裡的電影場景，在這裡，影像獲得重疊與印證．沿路，本來還覺得SONYT9這種傻瓜數位也不錯的我，不停的對帶了三個鏡頭的老公求救：我拍不出那種感覺！

我老公：我知道你想拍出哪種感覺，但是那太難了，我也拍不出來．

如果我們隨便就拍得出來，那，這裡也就不叫集中營了．

循著導覽路線往前走，好像看見那些悲慘的事情，一件一件，在身邊發生．擁擠的臥房，隔絕的鐵窗鐵網，禁閉黑牢撕裂的哀嚎，一大排洗手台，一大間毫無隱私的淋浴室．

這裡曾經擠滿數千個遭囚禁的猶太人，為了衛生管理，定期逼迫大家同時進入澡間，細水管同時灑水，一大鍋爐的熱水用完，洗澡時間也宣告結束．冬天的時候，必須先脫光衣服，走過露天中庭進入澡間，總之，一切，都是無止盡的折磨．也許，冰冷的毒氣室，反而是個解脫．

簡介裡，沒有看到廚房，倒是在小博物館裡，看到當時的每餐糧食，就是一小塊雜糧麵包，熱量不到三百大卡，還不是每天都有．一旁的牆上，黑白照片上的營中成員，個個瘦出凹陷的雙頰，四肢在棉衫裡空蕩蕩的，控訴著，那種無止盡的飢餓．
歐美有一本廚房工具書In Memory's Kitchen: A Legacy from the Women of Terezin，據說，源頭就是來自這裡，當時，在女性集中營裏，Ａ女士聽到睡在上鋪的兩位太太，回憶著家鄉傳統食譜，每隔兩三天才能發到一塊麵包的她們，回想起美食，除了感嘆，還有難忍的飢腸轆轆，想著那些遙不可及的過去，荒謬的現在，更顯折磨，那個當下，她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後來，討論食譜的女士沒能熬過來，在下舖百感交集仔細聽著的甲女士僥倖生還，大戰後，將那很多很多個晚上聽到的食譜出版成書．這本食譜，何其沉重．

集中營裡維護的很好，那些歷史的痕跡，跨過歲月，默默的見證，那些殘忍不堪的過去．

囚房一個接一個，照片和紀錄老舊卻依然清晰，那些被囚禁的猶太人們，一定很希望，當時，只是做了一場惡夢，一定常禱告，惡夢趕快醒來，一切可以，回到安穩的從前．

透過鐵窗鐵絲往外看，天空藍得很乾淨，獨居房裡藤蔓叢生的天窗，是囚犯與外界，唯一的聯繫．

願苦難不再，願靈魂安息．

TEREZIN不是熱門景點，但是，除了布拉格與古蹟小鎮，這個集中營，說了更多更多屬於捷克的故事，在這裡，一種平靜的紀錄，把歷史，深刻而生動的，重新，說了一遍．
 

Night in the Ghetto (Unknown Author)

Another day has gone for keeps
Into the bottomless pit of time
Again it has wounded a man, held captive
by his brethren.

He longs for bandages of dusk,
For soft hands to shield the eyes
From all the horrors that stare by day.
But in the ghetto, darkness too is kind
To weary eyes which all day long
Have had to watch

Dawn crawls again along the ghetto streets
Embracing all who walk this way.
Only a car like a greeting from a long-gone world
Boggles up the dark with fiery eyes—
That sweet darkness that falls upon the soul
And heals those wounds illumined by the day……
Along the streets come light ranks of people
Like a long black ribbon, loomed with gold.

一首寫於捷克Terezin (猶太)集中營的詩 (一九四零年代)